迷迭百里

悟睜開眼，就見到一雙凝視他的眼睛。清澄明亮，專注熱忱，中心是他毫無遮蔽的身影。

接觸到他的目光，那雙眼睛的主人先是一愣，然後飛速撇過頭。一會兒過後，又似是覺得不妥，慢吞吞地轉回來，視線卻仍飄來飄去，不肯與他直視。

伏黑惠的老毛病。

「我的臉太好看，小惠惠不但偷看，還看得失神了？」

「……您睡覺時嘴巴會張開，還流口水。」

「討厭，惠看得這麼清楚。」

惠一臉不想和他多說的模樣，雖然如此，悟還是忍不住逗弄對方。多年以來的習慣，不這樣做就覺得少了某種滋味。

他拉拉被子，整個人向惠的位置擠過去，縮小了兩人共有的空間。雖然情事過後的滿身黏膩無法稱之為舒適，四周曖昧的氣味也說不上好聞，但和喜愛的對象共同窩在一個被窩裡，那份充實讓悟覺得比什麼都心滿意足。

不過另一頭的人就沒他這麼自在了。惠僵了僵，正當悟以為對方要退開時，惠卻伸出一隻手，又遲疑了下，還是往他這邊伸過來，將他摟住。

雖然那僵硬度堪比一塊木頭。

「哇，惠真體貼。」

「別吵。」

語氣不善，臉卻很紅，悟再次感謝六眼的能力，讓他能在昏暗的室內將伏黑惠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

他直直盯著對方，想從那張試圖保持平靜的臉上看出少年現在的想法。眼睛當然不看他，嘴也閉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就能阻絕他所有騷擾，然而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卻背叛了主人，更別說劇烈波動的咒力了。

以往悟肯定要調侃幾句的，不過現在他的心情很好，因此什麼也沒說，只繼續觀察少年的臉。想想他好像很少在沒戴眼罩或墨鏡的情況下，仔細看他的小朋友。

確實是長大了，不僅是樣貌，皺眉開口間流露的情感也是。有了力量，學會戰鬥和做事技巧，發展了更多豐沛的感情，五條悟為自己在其中居功厥偉，以及成為伏黑惠喜歡的對象而開心。

他愉快地望著那熟悉的輪廓。這不乖順的頭髮好像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啊，表情倒是軟化了，也多了溫暖，如果不要一直閃躲他就更好了。惠知不知道，越是刻意避開，就越讓人想接近。想知道碰觸時，會引發什麼反應？嗯，臉是不是更紅了？嘴唇也是，不過有大半是傷痕造成的。悟想起昨晚的一切，又起了吻上的心思。

還來不及動手，那張唇突然開啟：

「那個……是認真的嗎？」

悟一時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問：

「什麼？」

「您說……喜歡……真的……是那種喜歡？」

激情的時候他好像這麼說過，原來惠確實聽到了？見到少年仍一副想裝作不在意的冷淡模樣，悟惡作劇心起。

「不是有句話說：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可信？」

見到惠一臉「我就知道」的認命表情，悟心中嘆息這孩子又慣性地迅速放棄了。他補充：

「但是能讓我在床上說出這個的，也只有惠，所以，自信點吧。」

見到惠愣住的模樣，悟也不多說，閉上眼，讓人自己去想。然而他也不禁思考起來：自己中意的對象，卻需要他再三鼓勵，才願意對自己出手。到底是對方的問題，還是他隨興慣了的報應？

想著想著，睡意再度襲來。悟腦袋昏昏沉沉，他想睡了。

誠如他對惠說的，這的確是咒術師難得的珍貴假日時光，他好久沒這樣放鬆休息了。沒有咒靈，沒有任務，沒有煩人的高層，只有熟悉的氣息環繞身側。窗簾下方溜進一些懶洋洋的陽光，更多的卻被擋在室外，彷彿有道看不見的帳，隔絕了兩人與外頭的紛擾世界。

這樣也不錯。

「那個……」

悟正要睡著時，卻聽到伏黑惠再度開口。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多話？他是不是對人太好了，讓他還這麼有體力？

「您真的想在領域裡做愛？」

悟猛然驚醒，抬起頭，正好對上少年專注的眼神。

「惠都記得很清楚嘛。」

「我聽說，Omega有築巢的行為⋯⋯會想要⋯⋯有Alpha氣味的東西。如果您這麼想要，那我想⋯⋯領域大概也是同樣的效果⋯⋯」

悟想吐槽一般人才不會把領域和衣物相提並論，但看到少年一臉認真，到嘴邊的話硬是吞了回去，倒是意識到另一件事。

標記從來不在他的選擇中，當然也從沒想過後續的影響。此刻惠提出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如果「標記」真的成為可能的未來，那其他相關事情也不能繼續無視了，甚至包括生育這回事。

悟還是覺得太虛幻了，惠都還沒成年，聽起來倒像是他在打人家的主意。另一頭少年越來越說不下去，臉也越來越紅，讓他沒來由地也跟著熱起來。正想說些什麼來緩解這尷尬，惠卻突然說：

「我會努力。」

那誠懇的模樣簡直像在求婚一樣，從剛才他腦中就一直冒出些奇怪的東西。

「惠決定要標記我了？」

「⋯⋯現在不行。」

喔，也不意外。

「我還不夠強，不敢說不需要您的庇護。這種情況下，我不敢貿然做出會影響您一生的行為。」

身為最強咒術師，被小了自己十三歲、保護的對象一臉嚴肅地說「影響一生」，悟感到奇妙的新鮮感，然而伏黑惠還在繼續。

「但我很快就會變強的，不會被您拋下。」

被子下的手被一股力道猛然握住。

「在那之前，如果您需要幫忙，希望您能來找我。」

很實際，很伏黑惠的思考和告白。

少年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內顯得很亮，隱隱約約地倒映他的面容。他們靠得很近，悟不用六眼，就可以察覺到對方的呼吸、氣味和體溫，包容他所有感官，一時間竟有種自己進入對方那不成熟領域的錯覺。

悟想了想，開口：

「我不會停下來等惠喔。」

望著緊張的少年，他說：

「我無法為你停留，所以，你要靠自己的力量跟上來。能力是，方向也是。」

「好。」

當年那個只能望著他離開的孩童，現在終於能肯定地答應；而抱著姑且試試看心態的自己，也終於可以確信，對方會達成他的夢想。

悟期待伏黑惠來向自己要求標記的那天。那會是什麼可愛的樣子呢？

「我想吃栗子蒙布朗。」

「蛤？」

惠一臉困惑的模樣，然而悟還不打算向對方解釋，自己對於他易感期味道的想像。就當作是他個人的惡趣味，留到答案揭曉的那一天吧。

「我覺得，我確實很喜歡惠呢。」

惠身軀震了震，那強作鎮定的模樣讓老成的少年終於顯露幾分青澀。

「我知道。」

真有自信。悟繼續說：

「不是對小朋友的喜歡，是男人對男人。惠長成很棒的男人了呢。」

見到惠一副想鑽到被子裡去的模樣，悟可惜手機不在手上，無法拍下來。但轉念一想，就這樣保留在他記憶中，成為只有他獨享的風景也不錯。

原來自己也是個占有慾很強的人。

惠仍試圖扳回一城。

「⋯⋯您知道事後的早晨說這種話，一般不會被認為是可信的嗎？」

「那麼，再來一次？證明我真的喜歡惠，反正也還沒洗澡。」

「有時候，我實在分辨不出您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玩我。」

惠嘟噥著，卻拉住他，吻了過來。

五條悟很忙，要祓除難纏的咒靈，要對付層出不窮的敵人，要改革咒術界，要培養學生與夥伴，還要去買土產，吃甜食，戀愛這種不必要又效益低的情感，完全不在他的規畫內。

他有很多學生。他給他們闢出一塊安全地帶，彷彿育苗般，讓他們在裡頭肆意生長，再適時給予指點和小風小雨，讓學生們既能發揮所長，又能在磨練中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堅韌的心志，成為聰明可靠的夥伴。

原本一切都如預期進行，然而他最早移來、培養最久的那株幼苗，卻不知何時偏移了生長方向，越過保護牆，朝他的地方伸了過來。身形仍然單薄，枝葉仍顯稚嫩，卻想與他一同抵擋狂風暴雨，支撐強大的他，也不滿足於只當夥伴。

為了伏黑惠，五條悟又另闢了一小塊地，播下名為愛情的種子。也許長得很慢，也許他還不知道要怎麼培育，也許他還無法預見種子未來會長成什麼樣子，開出怎樣的花，結出怎樣的果實，然而此刻，他欣喜且享受。

惠，好好走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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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いい伏五の日～趁這個特別的日子更新本章完結～

終於寫完這個番外了，感覺好像完結兩次（癱

其實本來內容是如篇名所指，變成惠固定幫老師解決發情期，五條設下帳讓他人無法進入，還有夜蛾叫五條別太超過等等的情節，但後來內容整個大偏移，篇名也就變成象徵意義了XDDDD

下個番外大概是兩人的交往（？）狀況吧，我已經想好篇名就叫「伏黑惠的戀愛煩惱」（喂）。但我不想再寫得像又完成一個長篇，希望可以精簡結束！（立旗）

最後放個私心結婚照，Look up實在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