つきがきれいですね。
維克多再聽到這個句子,是在日本中四國九州選手權大會結束,回到長谷津後的某個夜晚路上。
勇利幾乎不曾休息,就又投入訓練。他似乎有夜晚跑步的習慣,維克多這晚也是心血來潮,決定騎著腳踏車,跟在學生身旁,看看不同的訓練風景。勇利一開始還有些抗拒,但終究拗不過他的微笑,兩人一狗就這樣踏入夜色。
十月的九州終於入秋,涼風迎面吹來,吹去遲遲不散的暑氣。維克多喜歡這種清爽的感覺,卻也不禁感慨不愧是南方,冬天來得晚,此刻的聖彼得堡說不定都大雪紛飛了。
勇利在前方跑著,肩背勻稱,四肢協調,全身肌肉良好地運作著,看起來賞心悅目。比起在長谷津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身材已經完全符合一個滑冰選手的標準了,不久前也成功運用這副身軀,在比賽上交出成績。
說實話,維克多對勇利在國內賽的表現不是那麼滿意。跳躍瑕疵多,節奏不合拍,情緒表現粗糙,許多動作都有待雕琢之處。最重要的是不遵守教練的計畫,安穩取得分數,反而莽撞地挑戰高難度節目構成,他到底明不明白,一有閃失,他們的師徒關係就要結束了?維克多至今仍難忘比賽時心臟狂跳的感覺。
那也是他作為教練的初戰,論緊張,他未必亞於勇利。
這念頭令維克多愣了愣。「溫泉 on ICE」時,他雖然擔心,卻從未有過這種埋怨的情緒,明明情況是類似的。大概是這段時間的相處,一同朝新的目標努力,讓他對勇利除了教練的責任外,也產生了些私人情誼吧。畢竟他來當教練是勇利的期望,他也希望,自己和勇利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腳踏車穿過小鎮,沿著流向大海的河行著,家戶燈火自身側向後流去,然後橋在眼前展開。身側是河,遠方是山,山的上方是唐津城,如燈塔般俯視整個小鎮,守護又引領他們。他們朝著山前進。
去程的終點是冰之城堡,勇利在滑冰場前的廣場停下。冰之城堡已經打烊了,但勇利似乎一開始就沒有進去的打算。他在廣場上伸展身軀,做了些簡單的舒緩動作,維克多陪著他。不知是誰先起頭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
「勇利仍有許多要改進的地方呢。」
「謝謝。經過這次比賽,我總算明白了,不只自己,激起別人幹勁也同樣重要。」青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臉頰,「看到小南挑戰四周跳成功,我也更有鬥志了。」
「這樣很好。滑冰追求的不只技術,還要感動人,這個人,也包括自己。」
維克多想了想,說:
「要達到這個目的,藝術表現很重要,而要有好的藝術表現,感受性不可或缺。我覺得勇利的藝術表現和感受性都已經很棒了,要更進一步的話,先從改變和身邊人的互動開始吧?」
這番話是根據勇利曾向他說的:「討厭被人踏入內心」建議的。維克多覺得,若勇利想突破現狀,從自己抗拒、害怕的事物下手,大概能得到不錯的收穫。
勇利沉默了一會兒,開口:
「後輩都很厲害呢。」
這是很明顯的轉移話題,但維克多也不想逼他。自從兩人在長谷津海邊,敞開心防談過後,他便知道有些事得等勇利自己走過來,因此他順著學生的話說下去:
「嗯,但勇利也不弱喔。」
勇利又安靜了。也許他想到了那些在岡山國際冰場見到的年輕滑冰選手,或是尤里,維克多想。
確實,優秀的後進會給人帶來很大壓力,尤其在體力或技術上,年輕選手總是擁有比前一代更好的優勢,年齡始終是每個選手都要面對的課題;但年長的滑冰選手也有獨屬的強項,單比賽的經驗一項,就沒有捷徑。他正想鼓勵勇利不要氣餒,卻見到學生抬頭望向天空,然後說了那句他有些在意的話。
維克多此時已經略懂一點日語。他知道「つき」是月亮,「きれい」則是美的意思,整個句子大概就是在說月亮很美吧。他隨著勇利看向夜空,今晚雖有月亮,但不是前幾天照亮大地的渾圓玉盤,而是彷彿被對半切開,另一半不知被丟到哪去的紙製免洗盤,或是摔在地上、裂成兩半的車頭燈。無論如何,實在和「美」這個詞勾不上邊。
或許勇利是在感嘆殘缺之美?聽說日本人在這方面特別敏感。
「我覺得上週和大家一起看的月亮更美呢。」
維克多不太清楚日本節慶,不過他知道日本剛過了一個有關月亮的節日。那天晚上勇利的家人還熱情地邀他一同賞月,吃圓圓的、堆成塔狀,彷彿滿月的白色糰子。雖然糰子本身沒什麼味道,但沾上糖粉就很好吃。糰子還有可愛的兔子造型,據說和日本的傳說有關。擺在窗旁的酒瓶則插著芒草,維克多雖不懂擺飾意義,但他覺得這像極了原野上風吹成浪的草海,也別有趣味。
在日本的每一天都充滿了驚奇,他衷心喜歡這裡的生活,他很久沒這樣生活過了。離開訓練,卻又不是完全脫離滑冰,而是從另種眼光來接觸這項他熱愛的運動。新奇且有趣,每一天,他都覺得自己正源源不絕地獲得新的能量。
這能量的中心點正是勇利。自從遇到他,他漸趨枯槁的世界重新冒出新芽,陽光再度自雲層後露出。他終於發現,即使不一直盯著冰面,把目光轉向充滿綠意的岸邊,那些迎風擺動的樹、天上飛翔的鳥兒、風聲、雨聲、人聲,也可以成為美妙的冰上作品。
「維克多這麼認為嗎......」
勇利回過頭,目光有些迷惘,臉上帶著一絲悵然,但那只是轉瞬間的事,笑容隨即出現在青年臉上,讓維克多以為剛才所見只是錯覺。
「維克多這麼覺得,真是太好了呢。」
突然的,維克多驚慌起來。剛剛那一瞬間的勇利彷彿成了天邊的月亮,到了他伸手碰不到的地方。他脫口而出:
「勇利知道聖彼得堡的白夜嗎?」
見到勇利一臉困惑,維克多放緩呼吸,笑著說:
「每年的六月二十一日是我們的夏至,那段時間太陽不會真正落下。即使半夜十二點,天空也還是亮的,你可以在地平線邊緣看到光的蹤跡,夜幕像是永遠不會垂下。那個時候我們會舉行慶典,就叫白晝節。有化妝遊行、音樂會、馬拉松比賽……每個周末都有活動,持續快一個月。」
他張開雙臂揮動,努力描繪那場盛宴。普通的敘述不夠,還加上動作,歡快的語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熱切地介紹家鄉的慶典,或許是要藉由興奮掩飾慌亂,也或許只要說出來,就能將自己及勇利帶回那個永不日落、藝術充盈之城。雖然平日他們的日程表總是被訓練塞滿,但白晝節的時候既是慶典,也是休賽季。頑固的雅可夫總會放他們一馬,不緊盯他們訓練,甚至有時候還會在城裡某處撞見他和莉莉亞一起欣賞表演呢。
「俄羅斯的傳說裡,太陽和月亮會在冬天分開,在夏至重新相聚。有時候,還真的分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刻,看到的是太陽還是月亮呢。」
「聽起來真有趣,真想看看。」
青年的表情和語氣都透露出嚮往,令維克多想起家鄉慶典的熱鬧,一陣猛烈的思鄉之情湧上,如同先前他邀請青年去海邊,在那兒說的:「從沒想過自己會離開聖彼得堡。」在長谷津的日子雖然愉快,但偶爾,他也會想念那些聒噪的海鷗叫聲。
不由自主地,他開口:
「歡迎勇利來聖彼得堡喔。如果勇利來了,我一定帶你踏遍聖彼得堡的每個地方。」
光只是想像,便令他心跳加速,升起期待。和勇利一起參加白晝節,會發現多少有趣的事情呢?
維克多停住話。勇利雙眼晶亮,臉龐在夜色中那般明亮,彷彿白夜下的景物,在清淺的近乎透明的夜空下分外清晰。青年嘴唇微微開闔,似乎馬上就要答應,但最後那光芒黯淡下去,夜幕垂下,維克多只聽到一句:
「そうですね。」
這個句子勇利說過很多次,大多是對他的提議沒意見,或沒其他看法的時候。他也知道這是日本人附和時的用語,但勇利這時候說是什麼意思?
勇利已再次邁開步伐,繼續未完的訓練,維克多只能踩起腳踏車,趕快跟上。
勝生勇利還有許多地方尚待發掘,但不急,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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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利生日快樂!
難得生日遇上滿月,就以這篇當賀文吧。
附上有炸豬排、蛋糕和維克多(?)的慶祝娃照。
還有,終於又看到劇場版PV啦!劇場版還活著!狂喜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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