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生子
*私設有,捏造未來有,捏造角色有
見到男人先是愣住,然後移開視線,許久沒說話,勇利的心直往下沉,說不出喉頭那股又酸又澀的堵塞感和心臟的緊縮感是什麼。一時間他竟分不清,維克多隱瞞他這件事,和維克多和別人生下伊利亞,哪個比較好。
「為什麼?」
「我們到旁邊說。」
維克多將伊利亞放回地墊上,小孩抱著他的手纏著他,要父親陪他玩。維克多坐下來,和孩子一起堆起積木,一邊告訴他形狀和顏色的唸法。面對伊利亞總是弄倒積木也不生氣,耐心地重新堆起。勇利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又難受又諷刺。曾經他想自己既然想再和維克多在一起,那麼不管伊利亞是在什麼情況下誕生的,都該當親生的孩子看待,內心深處也不能說沒有搶了他父親的補償心理。結果到頭來,伊利亞可能根本就是自己的孩子。他知道維克多一定有他的理由,但臉上仍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一早他在久違的床上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身體心靈都是許久未感受的放鬆。他甚至自我感覺良好地想:也許這代表他和維克多將再有個好的開始。走到浴室發現洗面臺上放了新的盥洗用品,在因這細小的貼心而感動時,更覺得對未來充滿希望。
梳洗完畢,走出房門,依照習慣他會去晨跑,但外頭陰暗的天色和大雪讓他打消了念頭,轉身走向廚房。經過過去的房間時,那緊閉的房門和上頭的文字讓勇利稍微回到現實,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依舊覺得未來光明燦爛,畢竟這次聖彼得堡之行,他得到的遠遠超乎預期。
他檢視冰箱存糧,拿出食材開始煮麥片粥,煎蛋、培根、布林餅等,雖然很久沒做俄式料理了,但手一碰到鍋鏟,身體便彷彿天天做般自動動了起來,很快地整個廚房都飄著香甜的氣味,引得馬卡欽跑過來,繞著他的腳汪汪叫著。準備好早餐,又在馬卡欽的碗中倒入飼料後,勇利翻找茶具和茶葉,卻發現這些東西都不在過去熟悉的位置上,猶豫了下,決定暫時不管這件事,先去伊利亞的房間看看維克多醒了沒。
敲門後見久無回應,他說聲「抱歉打擾了」,便帶著馬卡欽推門進去。一進門就見到維克多抱著被子睡得正香,伊利亞抓著嬰兒床邊緣,小手小腳努力地攀爬,不時發出各種聲音,似想越獄去叫醒他爸;勇利進來時也只看了他一眼,便轉頭繼續他的奮鬥大業。勇利覺得好笑,也不幫他,逕自去叫維克多。
「維克多,我做了早餐,先起來吃飯好嗎?」
男人迷迷糊糊地應了聲,翻個身,又睡了過去。見到維克多睡在他以前的床上,這感覺還是有些奇妙。勇利回過頭,想喚馬卡欽一塊過來叫醒牠主人,一個拿著銀牌、穿著藏青色表演服的東方滑冰選手就在此時撞進他眼中。
他先是愣住,然後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海報,即使如此也沒能解決心頭的困惑。其實昨天來看伊利亞時,勇利就注意到了那張海報,只是當時忙著安撫哭鬧的孩子無暇多想,這時再看到那張海報,疑惑再度升起,且更加強烈。為什麼維克多兒子的房間會有他的海報?勇利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自己留下來的。當初離開時雖然走得匆忙,但秉持著不要給維克多添麻煩的心態,他仍是將個人物品收得乾乾淨淨,再說,他本來就不是會在家裡擺設自身周邊的人。
總不會是從小就要灌輸孩子喜歡花滑,然後拿他當例子吧?勇利自嘲地笑笑,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他有個直覺,這和伊利亞的出生時間一樣,不要深究比較好。
伊利亞腳下一絆,向後跌進床裡,剛好坐在馬卡欽娃娃上,也不知是撞到了、累了、餓了還是尿布濕了,嘴一扁,眉頭一皺,抽噎兩聲,眼看就要哭起來,勇利連忙將他抱出來,小孩立刻掙脫他,向維克多爬去,馬上就吵得他父親不得不醒來回應他的需求。
「伊魯申卡,等一下……」
男人的聲音充滿濃濃的睡意,勇利有些不忍,過去維克多若如此疲憊,他會讓他繼續休息的。
「伊利亞先交給我吧,我會顧好他的。」
維克多模模糊糊應了聲,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將伊利亞抱到懷中,又親又哄了一陣,才讓勇利接手帶出去。勇利將孩子打理了一番,依照維克多的囑咐和這幾天看到的樣子,將伊利亞抱上兒童餐椅,替他圍上圍兜,在粥中加入牛奶和水果當他的早餐。小人兒對於今天是勇利餵他似乎很興奮,在椅子上不斷扭動,一直要搶他手裡的湯匙,弄得四周湯湯水水,一片髒亂,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進半碗。飯後勇利不得不花時間收拾,一轉頭卻看到孩子帶著馬卡欽,搖搖晃晃地往維克多房間走去。
他匆匆洗了手追過去,進房時只見孩子站在櫃子前,拉著桿子,卻怎樣也拉不開,勇利走近一看,原來櫃上裝了兒童安全鎖,大概是怕孩子亂翻造成危險的關係。
見到小人兒一臉挫折,好像要哭的樣子,勇利心想自己看著,打開應該沒關係吧?便伸手幫他拉開。伊利亞如發現新大陸般啊啊叫著,一揮手把抽屜關上,發出巨大的碰聲,勇利錯愕,卻見小孩一臉天真無邪地望著他,雙眼閃亮,嘴角咧開,露出米粒般的小小牙齒,似乎在期待他的下一個動作,便明白這是孩子的遊戲,於是再把抽屜打開,伊利亞果然立刻把抽屜推上,又伸手去抓其他抽屜,勇利繼續幫他開,這樣一來一往玩得不亦樂乎。
轉折發生在勇利拉開床頭櫃抽屜時,本來伊利亞立刻就要把抽屜關上,但勇利眼尖瞄到某樣東西,反射性地阻止了孩子的動作。伊利亞也不生氣,反倒湊過來,看看勇利要幹什麼。勇利卻無暇理會他,顫抖著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透明資料夾,最上頭的文件用俄文寫著「出生證明」。
他知道不該偷看,但他抵擋不了那個惡魔的聲音:只是看一眼而已,他只是想知道維克多和誰生下了孩子。那個人怎麼樣,是不是比他更好,是不是理解維克多,能讓維克多如此死心塌地。
他抖著手打開資料夾,拿出那張紙。
上頭沒有他期待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第一父親:維克多․尼基福洛夫,Omega」。
勇利腦中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不知道這些文字意味著什麼。
伊利亞攀著抽屜邊緣,將裡面的東西抓出來丟在地上,一邊丟一邊咯咯笑著,勇利麻木地一一撿起來。親子手冊、超音波照片、護照、小腳丫印……維克多這兩年來的生活呈現在他眼前:他是Omega,他生了一個孩子,而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欄位空白。
維克多是Omega,他呢喃著,不到一天前他才說過同樣的話,現在假設卻變成了事實。
不,這本來就是事實。
維克多是Omega。
他機械地回想自認識維克多以來,對方的種種表現。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維克多時,他還是個對性別懵懂無知的少年,從未想過這美麗的人是Alpha、Beta或是Omega。隨著年齡漸長,知道更多關於第二性別的知識,以及確認自己是個Alpha後,他也曾好奇過維克多的第二性別;也曾經有那麼幾個時刻,想過維克多是Omega的話會如何,只是那時他對這人的崇拜與憧憬遠勝於戀愛這種幽微奧妙又私密的情感:維克多是他追逐的目標,他要拚盡一切追上這個人,性別什麼的並不重要。
然後,他就和世人一樣,相信了維克多是Alpha,儘管維克多從未承認過;但怎麼可能不是呢?維克多那麼厲害,如果維克多不是Alpha的話,他算什麼?維克多那麼完美,那樣強大,他一定是Alpha!
「可是我就是Omega,勇利不喜歡我嗎?」
勇利低下頭,摀住臉。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維克多曾在看到其他Omega選手表演時這麼說過,但被他以玩笑否決了,他真心覺得維克多在開玩笑。別說維克多一定是最厲害的Alpha,維克多怎麼可能是Omega?如果他是Omega,早就像美奈子老師一樣,身體負荷不了激烈的競技生活,退役了;也可能早就找個Alpha結婚生子去了,怎麼可能27歲還在賽場上閃耀,還有餘裕來當他勝生勇利的教練,還和他成為戀人。
那時的他完全無法去思考兩人在滑冰以外的任何可能,總覺得沒有滑冰,他們之間就什麼也沒有了。如果那是維克多決定將一切交付給他,所以將私密的第二性別告訴自己……
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勇利轉頭,一雙明亮的湛藍大眼望著他。
「pa、pa……」
伊利亞喊著,努力踮起腳,像隻小狗搖著尾巴般攀著他,伸手要抓他手中的東西。大概是他太久沒反應,引起了小孩的興趣。勇利將手中資料拿高,腦中卻浮現另一個令他恐懼的問題。
伊利亞的另一個爸爸,是誰?
「勇利?」
維克多的呼喚聲將勇利喚回現實。他不知何時已安撫好伊利亞,走到勇利身邊。男人面色平靜,似乎已想好如何處理他的問題。勇利跟著維克多走到廚房,在餐桌旁坐下,開放的空間設計讓兩人可以將客廳的情況一覽無遺,桌上則還留著稍早勇利餵孩子吃飯留下的碗盤、殘渣和冷掉的餐點。勇利盯著維克多,男人幾度張嘴,又合上,似在將話語反覆斟酌調整,尋求最合理的說法,最後出口的卻只有寥寥幾個字。
「勇利想問什麼?」
為什麼不堅持你是Omega?為什麼不告訴我伊利亞的事?然而他並非猜不到理由,這樣問反倒更顯出他的懦弱與自私。種種情緒交雜之下,勇利起身,推開椅子,雙膝下跪,彎下腰,雙手貼在耳側,整個人趴伏在地面上。
「對不起!」
「勇利?」
「對不起,否認你是Omega。」
四周一片寂靜,與另一頭傳來的孩子嬉鬧聲形成強烈的對比。見維克多許久沒回應,勇利擔心又勾起自己把對方當作神的不好回憶,連忙又說道:
「這絕對是我的錯!維克多說過的,我卻否認了!四大洲那時候,我對維克多做的事……也是真的吧?」
四周繼續靜默,勇利將身體壓得更低,整個人幾乎要貼在地板上。他感到汗水流過臉側,心臟撲通撲通大聲跳著。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終於有了回應。
「勇利......記得?」
「我都記得!維克多說過自己是Omega,但被我否認了。還有四大洲那個晚上,我發現維克多是Omgea,卻想侵犯你……」
四大州錦標賽,那個瘋狂的夢,消失的信息素,他的房間,伊利亞的房間,房間裡他的海報,男人在他一臉陶醉地說維克多是所有Alpha的目標時所露出的淺淺笑容……勇利難以描述想起這些事時,他的內心是多麼驚恐。各種模糊的、細小的、扎人的碎片自動拼合起來,像是一把大刀直砍向他,他完全不敢去細思他對這人做了什麼。
他的手腳開始發麻,肩頸僵痛,但仍堅持同個姿勢。耳邊又聽到維克多說:
「既然都記得,為什麼裝作不知道?」頭上傳來嘆氣聲,「你先起來吧。」
勇利起身,只覺得眼前發黑,腳步虛浮,得扶住椅子才能站穩。偷偷看了眼維克多,卻撞上對方望過來的眼神,立刻尷尬地轉開視線。
你打算預先練習到什麼時候?
腦中突然響起這些話,如雷擊般打中他,勇利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差點又重蹈覆轍。
他回望回去,男人似沒想到他會這樣做,臉上的無奈轉成驚訝。勇利心中苦笑。
維克多這樣說之前,他說了「希望維克多就是維克多」,在他以為是競技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上。那時的他沉浸在付出和到此為止的壯烈奉獻與滿足感中,無視了自己和對方真正的願望。
事實證明,真正的願望是無法無視的,那是與生理慾望等同的存在。即使這次忍過去了,時間到了依舊會再次浮現,且比前次更強烈更迫切,因為你必須滿足,才能活下去。
他衷心感謝尤里,是年輕人激起了他的渴望,讓他面向自身的慾望,而維克多是一直以來支持他的力量。他該正視自己和這個人,以及他們的關係。
勇利在椅子上坐下,開口:
「因為我不敢面對……」他想著怎樣說才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把維克多當成Omega,想侵犯你,然後被你狠狠地拒絕……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很恐怖的事。」
他注意到維克多在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變了臉色,內心一陣劇痛,他真的有辦法彌補這一切嗎?
即使無法,這一步還是得踏出去。勇利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不管是不是夢,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必須面對我想標記維克多,想和維克多建立更深刻的連結這個事實。」放在膝上的手握緊,勇利盯著自己的雙手,「對不起,我明明說過維克多是我第一個想緊緊維繫的人,卻沒有努力去實現這件事。我自以為是地以為要和維克多建立連繫只有一條路,卻連這點也做不好。先要求的是我,先推開的也是我......」
他說不下去了。他為什麼這麼毫無長進呢?若說第一年他還不確定維克多的心意,推開他還情由可原;都交往快三年了,他卻還在害怕被維克多丟下。追根究柢,還是他的愚昧和盲目,以及,不夠相信自己。
「被維克多狠狠拒絕,對我來說,就是我的恐懼果然是真的;也因為這樣,我從來沒想過去質疑那夢的真實性,只想逃避這些事,似乎不面對,這些事就不存在。卻沒有想過如果是真的,維克多是什麼感受?以及你為什麼拒絕……」
越說越覺得自己非常過分,他完全沒有立場詢問維克多不堅持自己是Omega、為什麼隱瞞伊利亞的事。從他不相信對方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了要求的資格。
維克多還留在他身邊,只是因為……
「對不起,我真的很糟糕!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和維克多在一起!Omgea也好,Alpha也好,維克多就是維克多,什麼都沒有改變。因為我喜歡維克多,並不是因為你是最厲害的Alpha,而是因為……你在我身邊!」
一片靜默,他的聲音似乎還迴盪在空氣中。勇利又尷尬又羞窘。那些話是情緒激動之下脫口而出,卻再度顯示他的自私和自說自話。抬起頭,見到一臉錯愕的前戀人,他連忙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我就是那個意思!我想和維克多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很過分,你永遠都不原諒我也很正常……不,我當然希望你原諒我,但我也知道這很難,畢竟我是那麼糟糕……」
越解釋反而越描越黑,勇利簡直恨不得找個洞撞下去。偏偏就在這時,一陣咕嚕聲響起,不是從對面傳來的,而是他的下方,他的肚子裡。清脆響亮又接連不斷,彷彿盛大的多重奏,臉上頓時火燒起來。
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勇利自暴自棄地想。然而他聽到笑聲,先是壓抑的、克制的笑,然後便放棄矜持狂笑起來。勇利不敢置信地望向男人。維克多見到他的目光,收斂了笑,但眼中仍是明媚的春陽,連眼角那一抹水光都像是晴朗湖面上反射的、寶石般的波光。他愛慕的人開口:
「勇利還沒吃早餐嗎?正好,我也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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