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百里

勇利第一個跳躍就發生失誤，預定是聯合跳躍，後外點冰四周跳後卻沒接上連跳。

他連忙穩定心神，幸好接下來的旋轉和後內四周跳都順利執行，穩穩落冰。勇利悄悄呼出一口氣。

 為什麼他會因為維克多的話動搖呢？

現在一切都朝他希望的方向進展不是嗎？維克多接受了他的決定，也要回去競技了。他應該比誰都高興才對，為什麼會如此難受呢？

後內點冰三周跳落冰時又有些晃動，勇利忙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趁著音樂轉折的停頓，他調整呼吸，張開雙臂，配合音符的起落，直線滑行。風從他臉頰、身軀吹過，彷彿他正御風而滑，這首曲子的主題也隨著舒緩的旋律流進他內心。

他的滑冰生涯。

描述自己孤軍奮戰的開頭，還真和他一開始不穩定的表現互相呼應。他掙扎了好長一段時間，猶豫著是否要堅持下去。他的掙扎是否有盡頭，堅持是否能得到回應？

然後，維克多出現了。

想起主題，聽著柔和的鋼琴聲，浮躁的情緒終於漸漸平穩下來，彷彿維克多就在場上，在他身旁，指引著他的動作。呼吸，吐氣，望向冰面，這場比賽和其他比賽一樣，都必須拿出最好的表現，沒什麼不同。

勇利融入音樂裡，並思索接下來要怎麼挽回。他不只要展現最好的自己，還必須儘量爭取分數。

節目進入後半段，勇利雙腿張開打直，以乾脆簡潔的大一字動作掠過冰面。接著轉動身軀，背向後舒展，換成優雅的鮑步滑行，輕盈、流暢，造出美好的視覺效果，然後起跳。第一個跳躍阿克塞爾三周跳順利完成，接下來，他跳了第二個後外點冰四周跳，連後外點冰三周跳。

一切如此自然而然，像是一個學步的孩子，在經歷無數次的摔倒、爬起、再跌倒後，終於掌握運用全身肌肉的技巧，穩穩踏出一步。成功落冰的那一刻，緊繃的心終於放下，同時，高昂的鬥志升起。

跳四個四周跳本來就是勇利的打算，最後一場比賽，他想和維克多滑出一樣的難度。然而現在他必須做得更多！阿克塞爾三周跳、後外一周跳、後內三周跳……然後……然後……

接下來是最後一個聯合跳躍：勾手三周跳，預定連後外點冰三周跳。

他接了後外三周跳。

落冰後沒有喘息空檔，立刻用著地的右足後外刃起跳，如同魚群爭先恐後地在海上躍起、翻飛。他的耳朵轟隆轟隆的，音樂在風中化成碎片，和心跳聲一起颳進他耳裡。全身血液奔騰怒吼，像是要帶著他一鼓作氣完成這初次的挑戰。

聯合跳躍接後外三周跳，是非常困難又冒險的舉動。容易失敗，付出與回報的比例，也不如常見的接後外點冰三周跳。勇利曾經在練習時嘗試過，也在模仿維克多的《伴我身邊不要離開》時做過，但從未穩定到能放入比賽中；但他可是從未排練過，就直接在比賽最後的關鍵時刻，挑戰後內點冰四周跳的人啊。只要有一絲更好的可能，他就會去做。

勇利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

落冰的聲音如此響亮悅耳，為他的信心做了最好驗證；但如果是維克多的話，一定能做得更乾淨、更俐落、更漂亮吧！這麼想著，勇利嘴角悄悄露出笑容。

他借著落冰的力道滑出，跟隨節拍，一腳在冰上踏了下，伸展雙臂，猶如一隻準備翱翔的鷹，挺胸，昂首，以優美且驕傲的姿態開始接續步。

勇利一直很喜歡接續步，在肢體的舒展與舞動中，他能盡情傾注感情。平日不敢說的，不會表達的，到冰上卻突然什麼都能表現了。腳下畫出的不只是步法，更是生命的軌跡。

張開身軀迴轉，將內心的情感展現給世人；前推變刃換足，他的一切都包含在這套步法裡。捻轉步、括弧步、外勾、捻轉步……調動眼神，併攏指尖，一舉手一投足都不能輕忽，最細微的情感也要表現出來。每一個動作都是一句話、一份感情。

這個節目剛成形時，放入其中的情感還不夠完整：隨著他和維克多相處日增，節目也漸漸成熟。今天，他要告訴全世界，維克多來當勝生勇利的教練絕對不是白費功夫。

我幫助到勇利了嗎？

音樂與冰刀摩擦冰面的間隙中，他似乎聽到維克多這樣問。

維克多當然幫到勇利了。沒有維克多，勇利的最後一個賽季不會這麼精彩，學了各種四周跳，挑戰以往不曾想過的事。

換足，變刃，改變方向，再接步法。身體像是有自己意志般隨著激烈急促的琴聲起舞，他的心卻凝固在維克多看著他的樣子。

維克多問他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很寂寞。

維克多問，是不是有其他人，比他更能給勇利力量？

維克多發現了什麼嗎？

明明是鋼琴與小提琴交織、激昂共舞的曲子，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孤寂？他彷彿看到維克多一個人站在不見邊際的冰上，問著他那個問題； 然後，他看到自己一個人在冰上滑著，沒有音樂，沒有觀眾，只有凌亂的軌跡朝看不見終點的虛無延伸。

好寂寞。

本來就是單人競技項目，為什麼會冒出這種想法呢？

腳下動作出現瞬間遲疑，雖然只是不到一秒的時間，但勇利知道自己已經慢了拍子，可能會對他的接續步定級產生影響。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事的時候。

勇利急忙穩定心神，接續步已近尾聲，他迎向最後的挑戰。音樂如流水般持續流出，不給他任何思考時間，洪流般推著他衝向最後的終點。轉三、莫霍克，左腳後內刃施力，右足刀齒點冰，像是要奔向那個獨自站在冰上的維克多般，竭盡全力地朝空中躍去。

清脆的落冰聲昭告他的挑戰成功，而接上最後的組合旋轉彷彿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從燕式旋轉變換成中間型態，再換成蹲轉，漸弱的鋼琴聲中，勇利彷彿聽到競技生涯終止的腳步聲。

就這樣結束了嗎？

Yuri on Ice，以他的滑冰生涯作為主題的曲子。他的競技生涯，就要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畫下句點嗎？

停止動作的那一刻，一切就結束了。

音樂不給他想出答案的時間。旋轉結束，他雙手張開前伸，彷彿要將自身奉獻出去，又像是向全世界宣告，這就是他的滑冰；接著收回，一手放置胸前，一手指向場外的某個方向。

維克多所在的方向。

這個人，是他滑冰生涯的起點與目標。在長年的追逐、跌跌撞撞、接近又落下後，兩條平行線終於傾斜、相交。

他不想與他分開。

觀眾呼喊著，禮物和花束如雨水般潑進來，勇利頭昏腦脹，一度有種自己身在何方，今夕何夕的錯覺。

結束了，他的大獎賽決賽，最後一場比賽。表現得再糟糕，都結束了。

沒戴眼鏡讓他視線模糊，看不清那頭維克多的表情。心臟撲通撲通跳著，不知道是激烈運動後的影響，還是面對未知的緊張。行禮謝幕後，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勇利隨手抓起一個飯糰布偶，滑向出口，維克多站在那兒等著他。

「勇利......唉…...」

維克多看著他，一手扶住額頭，一副很困擾的樣子。勇利心頭一跳，一股他以為早已忘記，卻原來始終留在記憶深處的冷意、尷尬和羞恥緩緩升起，襲向他。正當他下意識地想道歉時，維克多卻突然向前，緊緊抱住他。

對方身上傳來的溫暖驅散了那股寒意，勇利吸吸鼻子，一股難以遏止、想要哭泣的衝動，自心底潰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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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中勇利的後外三周跳（3Loop)頻頻獲得稱讚（「美極了」、「完美」），只有第9集維克多不在時才發生失誤，而且他看起來也跳得很輕鬆很有自信，所以我想勇利應該也很擅長後外三周跳吧（雖然官方說他拿手的是阿克塞爾三周跳XD）。不過擅長的單跳能否類推到連跳，我就不確定了，反正至少確定他接過連跳XD

是說，看多了覺得後外跳也很帥，不管是單跳還是連跳XD

這邊的心境轉折很難寫--滑冰也很難寫--，很久才抓到感覺，所以花了點時間（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