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百里

那是一個光潤飽滿的布丁。

伏黑結束三天兩夜的任務，在黃昏時候回到家，打開冰箱，想找點吃的，或做個簡單的晚餐，不期然就看到了那個布丁。

只放了幾瓶醬料的冰箱（明明出門前他才和五條說家裡該補充食物了！）中，那個放在冰箱正中央，用精緻緞帶包裝起來的奶茶色布丁特別顯眼。在冰箱黃光照映下，彷彿舞台上的明星，使出渾身解數，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它身上。

大概是五條從哪家名店，或新開幕的店買回來的。

只有一個。

或許是限量，或許是因為自己向來不吃這類甜食。幼時某天放學回到家，見到半大不小的少年坐在他們狹小的客廳裡，手拿一個便利商店布丁，用湯匙挖著吃得正開心。看到他進來，動作表情絲毫未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講話：「惠回來了，這個真好吃。」

一點都沒有自動自發打開他人家冰箱，擅自吃掉對方食物的心虛和愧疚感。

「那個⋯⋯」

他遲疑了下，開口。

「惠也要吃嗎？來——」

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嘴裡就突然被塞了一湯匙布丁，伏黑震驚地望著對方，少年一臉得意洋洋。

「這樣惠就不能說自己沒吃到了！」

軟滑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泛開，伏黑趕忙閉上嘴，以免自己被布丁噎死。看著少年笑到都瞇起來，伏黑決定不告訴他，那個布丁本來就是買給他的，而且他以後再也不買了。

雖然如此，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又開始帶奶油蛋糕、草莓大福、最中等甜食回家，在算算時間，五條差不多要出現的時候。或許是大而化之的少年從咒靈爪下救下了他，或許是他又一次看到五條出席運動會，還帶了樸拙的手作便當——那對章魚小香腸齜牙咧嘴的玉犬丸子，一看就知道出自何人之手——時開始。若食物都快壞了人仍沒出現，他和津美紀就會失望地把東西分了。快過期的點心當然不怎麼好吃，乾硬，水果軟爛，奶油有股怪味，有時候他會慶幸五條沒吃到這樣的東西。

眼前這個布丁肯定是新鮮的，等待主人回來，滿懷欣喜，期待地從冰箱拿出來，或是滿身疲憊，只想嚐點糖味。他會迫不及待地打開就吃嗎？或是拿個瓷盤，加上鮮奶油和水果，像咖啡廳一樣裝飾得漂漂亮亮，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慢慢品味？伏黑想像五條坐在桌旁，骨節分明的手拿著小巧的湯匙，慢條斯理地一勺一勺挖著布丁，悠悠哉哉地將甜點送入口中，淡粉色的唇抵著匙緣，因為沾上糖漿而顯得紅潤——

他舔了舔嘴角，突然很想吃布丁。

冰箱發出嗶嗶聲，驚醒了他。他慌張地關上門，心跳如擂鼓，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

環顧室內，天色更暗了，屋內暗沉沉的四處是陰影，即使是使用影法術的他，此刻也不免有些驚惶。他打開電燈，卻發現這是個錯誤決定，明亮的燈光將室內照得一清二楚，包括擺放室內拖的玄關、平整的沙發、空蕩的餐桌。三天前他吃完早餐才出門的，五條還說他收拾就好，現在伏黑卻覺得對方收拾得太乾淨了，乾淨得像這幾天都沒人在家。

滴答，他回頭，是時鐘走動的聲音，看看時間，六點了。

人去哪了？這時間也該回家了。五條知道自己今天回來，會拒絕不重要的邀約。臨時有工作嗎？想起之前五條接到緊急任務，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就匆匆收拾行李出發了。是這樣的情形嗎？伏黑拿出手機，上面沒有來自五條的新訊息。他知道自己今天回來，會想辦法早點回家的，他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或許他可以先想想晚餐要吃什麼，順便把餐廳選好，等那人回來就叫他帶自己去吃，他要選最貴的⋯⋯伏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那個布丁上。

那個布丁嘗起來是什麼味道？看起來是近年流行的硬式布丁，他被五條拖著去吃過好幾次。復古的喫茶店中，低彩度的彩色玻璃、樸實的蛋燒三明治和繽紛的蘇打汽水構築出懷舊又浪漫的氛圍。相較奶黃色、滑嫩的軟布丁，硬式布丁偏深的色澤搭配微苦的焦糖，或許再擠上鮮奶油，放上顆罐裝櫻桃，不像五條喜愛的、色彩和甜度一樣搶眼的甜食，更像是他常喝的黑咖啡。有些店還會淋上酒，這當然是萬萬不行的。

伏黑臉有些熱，這樣想，簡直像五條透過布丁在思念自己。他大概又餓又累，昏頭了。他不由自主地往冰箱移去，打開門，拿出布丁。

他從碗櫃裡拿出瓷盤，打開包裝，將布丁倒在盤子上。深琥珀色的焦糖從布丁頂端緩緩流下，散發誘人的香氣。他深深吸了一口，坐下來，拿起湯匙，腦中浮現五條做同樣動作的模樣。銀色湯匙壓入深棕色糖液，挖下一勺淌著糖漿的布丁。記憶與多年前那個傍晚重合，那時他還不知道眼前的煩人少年會成為一生摯愛，軟滑的布丁也能停留口中許久，更不知道僅是一個對方買來的甜點，就能舒緩他內心的焦躁。

他一口一口地吃著，細細品味，紮實的口感帶來醇厚的滋味，焦糖帶苦的尾韻烘托蛋香，在口中奏出多重樂，這是那人嘗到的味道嗎？

有點甜，但很香。

喀擦，突然聽到開門聲，然後是過於吵鬧的聲音。

「惠回來了！欸那個布丁——」

後續的話語消失在伏黑的口中。他如多年前的這人一樣，將甜美還予對方，附上思念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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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朋友提到，為什麼日本人超愛吃掉布丁吵架這個梗，明明再去買一個就好啦～

不過伏五的狀況大概是伏黑的場合：伏黑表示本來就是買給你的；五條的場合：惠會偷吃了我好開心～　

雖然後者發生的機率趨近於000000000000000

最後祝各位白色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