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百里

或許有人去大王那邊說了閒言碎語，大王召喚了她。

「聽說你遇到了一點麻煩，有個人類不好處理？」

「一點小事，不足讓大王煩憂。」

獨孤寧珂謹慎回答。她沒想過，若大王要求她除去宇文拓，自己該怎麼辦，她的力量敵不過大王。

獨孤寧珂愣了愣，隨即自嘲，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她會為了宇文拓反抗大王嗎？

幸虧大王沒再多問，反倒提起另件事。

「之前賜給你的撒旦之果，你還沒使用？」

「是的，撒旦之果是大王的恩賜。不到緊要關頭，屬下不敢隨意使用。」

「很好，但也不要因此耽誤了時機，需要時儘管放心使用吧。」

「是。」

通天塔時輕易讓于小雪帶著陳靖仇和張烈逃跑果然是個錯誤。

站在階梯頂端，看到掙脫血繭束縛，和陳靖仇等人站在一起，再度拿劍對她的宇文拓，獨孤寧珂笑了。

無論如何還是要拯救天下嗎？

「我說過，你留下我的命，未來有一天你一定會為此後悔的。」

即使面色蒼白，失去一臂，整個人狼狽不堪，但宇文拓那堅持昂首挺立的模樣，仍讓他彷彿手持軒轅劍站在大軍前，絲毫不懼前方千萬兵馬，威風凜凜。

後悔？她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說的真精彩啊，不愧是我最仰慕的宇文大人。」

獨孤寧珂振動黑色雙翼，自階梯上緩緩而下。如今她的力量已不受限制，這身姿態不僅能讓她發揮更多力量，也更為舒適。陳靖仇拔出劍。

「寧珂郡主，虧我們一直把你當成知心朋友，原來你一直在利用我們，還殺死玉兒姊姊！」

獨孤寧珂置若罔聞，瞥了一眼宇文拓。宇文拓站在于小雪後面，白髮少女雖然柔弱，卻也張開雙臂，似乎要誓死守衛宇文拓。宇文拓死死盯著她。

真是好一幅同胞大愛、溫馨和諧的景象啊。

獨孤寧珂彷彿聽到宇文拓說：

你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道德與道義。

宇文拓指責她不如人類。如果她像對大王那樣，為宇文拓的大業盡心，他是不是就會喜歡她？

獨孤寧珂轉過頭。沒有如果。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會背棄任務，再怎麼喜歡敵人也不會。宇文拓說她沒有道德和道義，可是身為魔族，她也有自尊和驕傲。

蓄積手中雷電，獨孤寧珂面向陳靖仇，說：

「來吧，如今神州結界已破，我的力量再也不受限制，就讓你們看看我真正的實力吧！」

她太輕敵了。

原以為是用過便可拋棄的棄子，卻在不知不覺茁壯成千軍萬馬。獨孤寧珂萬萬想不到，不過分隔幾日，陳靖仇一行人便實力大增，還卑鄙地聯合起來攻擊她。專攻她的弱點，限制她的強處。連那個柔柔弱弱的于小雪，打起來也毫不含糊，還不時給同伴補給氣力，硬是拖到她力量用盡，敗下陣來。

是因為身為神器，才有這樣頑強的力量嗎？獨孤寧珂惱恨自己的大意。明明只差一步。

聽著陳靖仇口口聲聲要她償還罪孽，她自腰間錦囊拿出撒旦之果。

「償罪？我可沒還輸呢。我來中原前，大王曾賜給我的撒旦之果。吞下後，我就可以變成真正的惡魔，還能增強百倍力量——」

「你想吃就吃吧！」

宇文拓的聲音響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排開眾人，走到她旁邊，望著匍匐在地上的她。

「吃下那果子以後，正好讓你外貌變得和你的心一樣醜陋！」

獨孤寧珂的手握緊，手中的撒旦之果彷彿烙鐵般發燙。

只差一步。

只要吃下大王給的撒旦之果，她就能獲得百倍的力量。就可以永遠除去這些礙事的小蟲，讓大王再無後顧之憂。

她聽到宇文拓向前的腳步聲。

她會在宇文拓面前變得醜陋。

即使贏了，不論宇文拓是死是活，在他心中自己永遠都是醜陋的模樣。

她在對方心中塑造了十七年的美好形象，雖然內在已經腐朽不堪了，但外表仍是嬌俏可愛的。

只差一步。

她聽到宇文拓拔劍的聲音。

她將撒旦之果放到嘴邊。

事已至此，她不能讓這些人毀了她和大王辛苦建立的一切。

「獨孤寧珂，也許我自己也滿身罪業，但今日我還是非殺了你不可，為天下人除害——」

宇文拓從來沒這樣對她說話。

吃下那果子以後，正好讓你外貌變得和你的心一樣醜陋。

彷彿被下了咒般，全身僵硬，到了嘴邊的果子怎樣也吞不下去。

「少再玩花招！」

她見到宇文拓舉起手——

在陷入永恆的黑暗前，獨孤寧珂第一次聽到那人倉皇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還手？」

在天上界再次死去時，獨孤寧珂收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記憶。

原來，曾有這麼一段……

真好呢，在這裡，她在宇文拓心中也是美麗的，並沒有功虧一簣。

「……你以一介女子之身，在異域能如此戰至最後一刻，我還是不得不對你非常欽佩——」

是臨死之前的幻覺嗎？宇文拓竟然稱讚她，那語氣中的溫暖……好懷念……

「……你可以告訴我一個你的最後心願，我宇文拓答應替你盡力實現。」

呵呵，到這個時候還是這麼傻，她可是他的敵人，讓神州陷入地獄的人啊。

「為什麼……」

「我在魔界降臨的世界中，欠了你一份人情……我希望能在這個世界裡，多少回報你一些。」

獨孤寧珂努力回想著那些屬於她又不屬於她的記憶。宇文拓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嗎？

「你又何必——」

「我宇文拓一向知恩必報。只要不是違背我原則良知之事，我都答應。」

原來，只是恩，只是道義啊。

獨孤寧珂張開口，許許多多的話鯁在喉中。

你要喜歡我。

你要和我在一起。

「我……好想念……故鄉。……」

「我……想回家。」

「我……死去之後，請……帶我……回到……我遙遠西方的……故鄉。」

無法得償所願，那就讓她回到故鄉吧。

望著宇文拓，將這個人的眼、面容、髮、身等深深刻在腦裡，獨孤寧珂說出最後的心願。

「但願我能成為普通的姑娘，盡情做我想做的事，喜歡我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