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進入您的影子。」

 

突然收到這樣的請求,五條悟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伏黑惠眼睛都快睜不開,一副彷彿隨時都會睡過去的模樣,卻仍撐著等他的回答。

 

「為什麼?想睡的話,直接躺下來就好了。難道想要老師唱搖籃曲?還是膝枕?都可以喔。」

 

悟貼心地拍拍身旁的沙發,又拍大腿,大有捨命陪君子的架式,然而年輕的禪院家主皺起眉。

 

「請讓我進入您的影子。」

 

這麼堅持?

 

「您就當作我偶爾也想任性一下吧。」

 

真要算的話,惠對他任性的時候可多了。理所當然地說他請客所以想吃好的,理所當然地拜託他處理困難的任務,理所當然地向他提出請求,且不預期會被拒絕。當然縱容、要求對方儘管依賴的自己也不能說沒有責任。

 

看著自己再不點頭,少年很可能眼睛直接閉上,重重栽到地板上,悟終究心軟了。

 

「可愛的惠都開口請求了,最大方的悟當然答應,但出來後要……惠?」

 

悟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在得到允許後,眼皮立刻落下,彷彿自由落體般,直直墜入他的影子中。

 

沒問題吧?

 

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一個小時。

 

悟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先前在看的報告,卻從一小時前就停在同一頁,彷彿他中了時間停止的詛咒。

 

不知道惠在裡頭怎麼樣了?影子裡空間大嗎?有床軟嗎?溫度舒適嗎?會受到外界影響嗎?如果自己起來走動,會吵醒惠嗎?影法術仍有太多秘密待發掘。

 

悟直挺挺地坐著,不敢亂動,又過了一會兒,才猛然醒悟,放鬆下來,自嘲太擔心了。惠可是他親手培育的優秀十種影法術師,已知的術式招數不用說,未知的也能自行摸索、開發出來,敢這樣要求,一定沒問題。

 

雖然如此,他也不敢隨便走動,畢竟他仍無法確定移動會不會對影子裡的人造成影響,萬一把惠留在地板下怎麼辦?

 

「惠提出的要求,都很不容易呢。」

 

五條悟翻著報告,自言自語著。

 

傍晚時分,伏黑惠從影子裡爬出來。少年頭髮四翹,眼神明亮,臉色紅潤,周身咒力充盈地流動,看來睡了個好覺,和稍早睡眼惺忪的樣子判若兩人。悟懷疑他記不記得稍早做的事。

 

「睡飽了?」

 

惠悶著頭,答了聲「嗯」,耳尖有可疑的紅,該不會到這時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吧?

 

既然睡飽了,那就是審問時間了。悟拍拍沙發,示意對方坐下。

 

「我的影子那麼好睡?」

 

惠在他旁邊坐下,雙手交握放在腿上,直盯著地板,彷彿很眷戀待在影子裡的時光。

 

「裡頭很涼快?像空調一樣舒服?躺起來怎麼樣?會碰到地面嗎?」

 

百分之九十的好奇,還有一點關心,然而惠仍沉默,頭倒是垂得更低。

 

「惠――借用了人家的影子,總要回應一下吧。」

 

「……咒力。」

 

「什麼?」

 

「普通人的影子,我可以輕易進入,但咒術師即使沒意識到,也會本能地用咒力保護影子,侵入要耗費不少力氣,進去後也仍要與咒力對抗。再說,隨便進入別人的影子也不禮貌。」

 

這和想在他的影子裡睡覺有什麼關係?悟正困惑著,卻聽到身旁的人繼續說:

 

「我想要……得到您允許。想要不受阻礙地進入您的影子,想要被您的咒力包圍,想要在您的庇蔭下安然沉睡。對我來說,這是最能恢復疲勞的方式了。」

 

哇,真是不得了的臺詞呢。

 

饒是五條悟沒心沒肺,平日只有他作弄人,沒人能玩弄他,此刻也不由得臉上一熱,心想果然是伏黑甚爾的兒子,遺傳基因不可小覷。

 

不過,以惠的性格,也是真的很疲憊,才提出這樣大膽的要求吧。畢竟他們雖然有戀人的名義,卻因為彼此都太忙,至今只有輕輕一吻,連單純相處的時間都屈指可數。

 

禪院家和高專平時到底如何壓榨人的?該死的腐爛御三家和混亂咒術界。

 

「我的影子隨時提供給惠喔。」

 

他伸出手,覆上少年的頭髮,壓住,揉搓。大概是睡飽又有些害羞的緣故,惠少見的沒叫他別鬧,反而乖順地任他將本來就亂的頭髮弄成一窩鳥巢。

 

「但惠也不要每次都鑽進去,有時也留在外頭睡吧,我也需要休息啊。」

 

「果然……會造成負擔嗎?」

 

「想到哪去了?是我也想和惠在一起。只有惠在影子裡睡得香甜,五條先生會很寂寞的。」

 

說著惠幼時喊的稱呼,手移到肩膀,將人拉進懷裡,順勢抱住,頭也靠上去。成長的術師已不像年幼時那樣柔軟好抱,結實的身軀卻提供另一種充實感。

 

察覺到惠微微的僵硬,咒力開始加速流動。明明以前被他抱住都平靜無波,可以面不改色地繼續做手上的事,成為戀人還是有影響吧?悟喜歡這種變化。

 

「惠獨當一面當然很好,但也不要太逞強。需要我的時候,就開口吧。是誰說要依賴同伴的?」

 

「……不想讓您操心。」

 

「惠的事我永遠都放在第一,惠不說我也會一直關注。唉,小惠惠都不和我說,好難過啊。」

 

「⋯⋯也不是什麼大事⋯⋯」

 

少年遲疑了會,終究還是說出口。

 

「禪院直哉那些人,總有辦法惹麻煩。我真不知道他們哪來那麼多空閒,難怪禪院家那麼大,卻沒什麼像樣的作為。有空在那邊亂來,不會去多練習下術式或體術嗎?被未成年的我贏過,他們該感到羞恥,要更多鍛鍊雪恥吧?怎麼反而把問題推到我身上,說是我造成的?他們這些年是只吃飯不長腦子嗎?」

 

不抱怨則已,一抱怨就滔滔不絕。聽著惠碎唸,悟不禁好笑起來。果然是他熟悉的惠,不喜歡主動攬事,但只要決定去做,就會貫徹到底。

 

「禪院前輩確實在咒術上吃虧,但他們也不想想,年紀、經驗、咒力上都有優勢,有什麼好得意的?更別說那些被前輩打敗的,還敢仗著有術式在那邊吵鬧。生下來就能當術師了不起嗎?真想叫他們全都給我去袱除一百隻咒靈再回來,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的……您笑什麼?」

 

惠皺眉問道。

 

「惠真的很認真呢。」

 

悟隱約聽說禪院家的年輕家主試圖提拔親信,卻遭到守舊派阻撓。流言蜚語什麼都能傳。什麼禪院新家主被女色誘惑、外面養的就是沒教養、甚至一些沒術式、咒力弱只好靠身體,一箭雙鵰,年輕人就是慾望強烈之類的汙言穢語都出來了,說出來都汙了彼此的耳朵。

 

這些事,惠都沒和他提過。惠本來就不是會主動提出計畫,和他商量的性格,或者說,只對他如此。畢竟他有大半時間都擔任對方的保護者、師長,孩子的自尊不允許更進一步的示弱乞憐。從小養成的習慣很難改變。惠會和朋友、前輩討論,向他們求助,卻從來不會和他說這些。悟有些吃味,但他更明白,惠想證明他可以成為支持自己的力量。

 

「我不說了。」

 

惠的聲音將悟喚回現實,眼見懷中人想掙脫,悟連忙把人拉回來,手伸過去,揉著頭髮安撫。萬一惠之後都不說,也不要求進入影子怎麼辦?那個寂寞、傷心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我沒取笑的意思,惠真的想,去做吧。家主命令最大,你也有能力。」

 

「⋯⋯我不喜歡命令人。」

 

「不是命令,是責任。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你的戰鬥實力和潛能都不輸給悠仁,剩下的是意識問題?這次和那次一樣,你可以,欠缺的只是意識。」

 

惠陷入沉思,悟耐心地等待。

 

他曾經不願意伏黑惠回到禪院家,一來爛到骨子裡的禪院家只會把惠變成第二個禪院直哉或禪院甚爾;二來惠在那裡不會快樂,也不喜歡這些爭權奪利之事;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他五條悟的人,怎麼可以隨便任其他人呼之即來,喚之即去,搓圓搓扁?

 

但惠選擇的路,他尊重。

 

他聽過惠在自己被封印期間是怎麼站出來的。夜蛾等人私下和他誇讚過學生們的努力,調侃他竟然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孩子,其中,惠的表現最令人他在意。明明是那麼怕麻煩的孩子,除了姐姐和朋友,沒有其他在意的事,卻主動進入禪院家,與御三家、高層周旋。

 

他知道惠有能力,但惠做的遠超出他認知許多。背負一個家族,庇護弱者,團結夥伴,引領改革……這些有多辛苦,悟最清楚。這是他的夢想,他自願這麼做,但惠不是。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在惠的心中,可能比他以為的還重要。

 

「禪院家有些人,或許不是那麼無可救藥。」

 

惠得出了他的答案。

 

「惠想怎麼做呢?」

 

「袱除一百隻咒靈,確實是個不錯的方式。既然自認高人一等,那就承擔相應的責任吧。還有,得到的報酬也要交一部分出來。」

 

「還要繳稅啊,惠好嚴厲。」

 

「身為家族的一份子,怎麼可以只吃喝不做事?如果因此不想當禪院了,我很歡迎;如果要打架,我隨時奉陪。」惠坐直,轉身面向他,表情堅定又誠懇,「謝謝您。」

 

明明是正經的對話,悟卻覺得惠認真的模樣很可愛。栽得不輕啊。眼前的少年與那個試圖和他談判的六歲小孩重合。對方現在有資本,不處於弱勢,但仍決意與他同行。

 

「要謝謝的話,明天和我去排那個新發售的季節限定栗子蒙布朗吧。」

 

「您本來就要叫我去的吧⋯⋯」

 

「欸這可是約會,惠不喜歡嗎?我都不介意你帶著工作了。」

 

「就說是因為誰的緣故⋯⋯」

 

悟裝作沒聽到,而且他知道,惠也不是真的希望他回復以往馬不停蹄,到處祓除的生活。

 

生命已經翻過一頁,新的道路需要新的做法。選擇了那條路,就得有貫徹的決心。咒術師不回頭。不走到底,又怎麼知道這條路到底是後悔還是不後悔?

 

一如過去兩人的相處,惠開口前,他不會插手。但是,惠需要的時候,他會提供他的影子,他的懷抱,他的支持;而惠對他,也是如此。

 

想到這,不知怎的就開心起來

 

「雖然已經當家主了,但還有很多要學的,就讓厲害的五條老師來給你示範吧。」

 

惠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您把所有人都踢出去,要求得到認可的人才能回來。這次回來後,又叫他們再去訓練,這方式我可不敢苟同,我相信其他人也是如此。」

 

「說這什麼話!」

 

話雖如此,惠的表情卻更加柔和,一副終於完全獲得休息的模樣。悟心念一動,意識到前,已伸出手,勾住少年下巴,吻上對方的唇。

 

他看著惠驚訝地睜大眼,但反應過來後,隨即回吻。還是那麼不喜歡輸。悟想著,乾脆地交出主導權,任少年嘗試。少年的吻青澀卻熱烈,啃咬著唇瓣,打開他嘴唇,將氣息灌過來,像是要將這些日子積攢的情緒,一股腦地傾訴到他身上尋求撫慰。

 

一吻結束,悟氣喘吁吁,大有自己真的是活了一千年的老頭,確實老了之感。

 

「我、還以為,惠就要這樣將我吃了。」

 

少年臉色潮紅,眼神迷濛,大概還陷在方才的激情裡,卻仍試圖聚焦盯著他。悟彷彿聽到對方心聲:真想這樣。

 

「也、不是不可以?」

 

自問自答或回應惠未出口的話,惠的臉更紅了。

 

「現在沒準備。」

 

這些日子益發少年老成、面對上層也能從容應付的年輕禪院家主露出侷促的表情,令悟心跳漏了一拍。

 

真想把人吃了。

 

這個「準備」究竟是指實際的相關工作,或是更廣泛的包含心理準備呢?悟不知道,但不要緊,總有機會的。

 

他感嘆地開口:

 

「這亂七八糟的咒術界快點安定下來吧。」

 

那樣,兩人會有更多相處時間,做些戀人該做的事。

 

到時候惠會是什麼表情?悟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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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快樂~

沒想到這篇竟然還會有番外w
本來只是想用影子的梗寫個中秋賀文,結果收不了尾只好放棄;放棄後乾脆放飛自我,就變成這篇的五條心路歷程--這系列怎麼都這樣--w,然後又想說剛好可以當教師節賀文--基友:在床上叫老師ㄇ--,就變成這樣了(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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