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幹線上,惠再次仔細看完本次任務的資料,模擬行動計畫後,便閉上眼睛休息,然而思緒仍不斷在有關標記的事上徘徊。

 

和悟約定這次發情期的見面時間時,他還是沒說「請讓我標記」。

 

不是不想的,尤其在聽到悟會因為得不到標記而痛苦時,那震驚與悟發情期中的模樣重合,成為羞恥、愧疚,深深壓著他。

 

然而,那天悟在影子中沉睡的模樣也同樣壓著他。當時領域在最後一刻突然退開,不是因為遇到阻礙,也不是因為他咒力不夠,更不是因為他的領域始終還差一點,而是悟整個人陷入黑影時,他膽怯了。

 

他自己解除了領域。

 

五條悟,他的恩人、老師、保護者、戀慕對象、最強咒術師,怎麼會如此毫無防備地陷入他的領域之中?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獄門疆,又想到雙家主同歸於盡的歷史,突然就害怕起來。畢竟他擁有的,可是足以殺死六眼無下限的術式,又是能令Omega 臣服的Alpha。

 

為了這個人,他必須活著,必須強大,必須擁有堅定的心志,否則他愛的人,會因為他而受到懲罰。

 

為了津美紀,為了虎杖,為了釘崎,乃至為了其他善人,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決斷。但一如往常,事情遇上悟就亂了套。

 

生平第一次如此猶豫不決。

 

惠下了新幹線,和當地的「窗」會合,由對方開車,從都市到郊區,一路彎彎繞繞,終於到達任務地點,一個近山的村落。

 

到達時間已是傍晚,放眼望去,一大片油潤青綠的稻田沐浴在金紅的夕陽裡,從這頭延伸到地平線,直到沒入黑漆漆的山林。天邊殘留淺淺的藍,幾隻飛鳥嘎嘎叫著飛過天際,微風拂過臉頰,帶著草香,令人心曠神怡。

 

「這裡⋯⋯」

 

不像是會出現詛咒的地方。

 

窗是個比惠大一些的年輕人,姓鈴木,本業是上班族,卻誤會了他的意思。

 

「是比較荒涼點,聽說近年來年輕一輩都一一離鄉,去都市討生活了。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人家,所以平時比較冷清。啊不過附近有溫泉,是小有名氣的觀光景點,所以假日還是有些人氣的。」

 

溫泉?一般來說這是正面的能量,還有淨化的功效,這樣還出現高等的詛咒,就更加奇怪了。惠點點頭,示意鈴木帶他去找村裡的人。

 

俺說過甭需你們插手。」

 

村子派來的代表是個看上去比京都校校長還老的老頭,大概是村長或長老之類,五官都埋沒在皺紋之中,口音極重,惠必須非常專心才能聽懂。老人抬起一邊眉毛,混濁的眼珠斜眼看惠。

 

「要是祂想要俺們全部,那也是祂應得的。」

 

鈴木開口:

 

「佐藤先生,不能這麼說,最近還有旅客失蹤了,外頭也開始流傳這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再這樣下去,會影響這邊的發展……」

 

「外地人關俺們啥事?俺們還巴不得他們不要來,俺們耳根清淨。」

 

眼看佐藤十分頑固,惠也加入勸說。

 

「懇請您幫忙,失蹤的人也包含您的兒子吧。可能還有機會。」

 

這話或許打中了佐藤,老人沈默了一會兒,最後開口:

 

「罷了,你們想要,俺就帶你們去,也許祂會很高興,有送上來的犧牲哪。」

 

「我想立刻就出發。」

 

「無法。」

 

佐藤乾脆俐落地拒絕。

 

那地方在山裡,你們要去死,俺可不。」

 

雖然惠很想儘快祓除詛咒,但佐藤堅持不在晚上出發,他只好和鈴木在村中過夜。鈴木安慰他:

 

「休息一晚,養精蓄銳也好。」

 

幸虧村民並未在食宿上虧待兩人,他們甚至還吃到了據說是當地名產的蔬菜和肉類料理。招待他們的是一個老婆婆,態度倒沒佐藤差勁,只是聽說他們是來處理最近發生的失蹤案件,便對著他們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端出更多豐盛的菜餚。

 

翌日他們由佐藤帶著入山,經過鬱鬱森林、崎嶇小道,一路上始終有濃霧跟隨他們,最後,一棟綠色木屋出現在路的盡頭。

 

「這⋯⋯」

 

仔細一看,並非因為屋子本身是綠色的,而是因為上面爬滿了青苔、藤蔓,旁邊的樹又很靠近建築,才顯得整棟房子綠森森的,靠近還能聞到一股霉味。一些木板散落在泥地上,看起來年代久遠,一踏上去就會爛掉。

 

四周很安靜,連鳥叫聲都沒有,只有三人踏在地上發出的滋滋水聲,顯示土壤的潮濕。越往裡走,他們看到更多綠色屋子。有一般的民居茅房,也有大型的集會所、穀倉、廄舍等建築,還有一些看得出原來是田地的荒地,顯示這裡原來發展得還不錯。

 

一座廢村。

 

鈴木問道:

 

「這裡發生過什麼事嗎?導致村落被廢棄?」

 

「呸,你們這城裡人就是腦子不乾淨。沒的事,太苦了,人沒了就廢了。」

 

佐藤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停下腳步,似乎不願意再往前走。

 

惠注意著老人的舉動,回想高專給予的情報。

 

第一個⋯⋯或者說報給他們的第一個受害者是佐藤的兒子,入山後失蹤,村人組織去找,卻只找到一隻鞋子;第二個是一個住在村子邊緣的婦人,失蹤那天中午後就沒人看到她。人們在她家門前找到她翻倒的背簍,四周卻乾乾淨淨,沒有其他腳印;第三個是一群來附近旅遊的年輕人,聽說山裡有古代遺跡,嚷著要去尋寶,結果一去不回,惟一一個逃回去來的人只喊著有好大、會動的沼澤,吃了所有人,現在還在醫院治療,其餘的人能找到一隻斷臂,就算是運氣好的。也是這些人引起高專注意,派人調查後,才發現事情不單純。

 

「佐藤先生,想請教一下,令郎為什麼會來這裡?」

 

「他是去山上河裡抓魚,怎會來這?又不是那些貪心的蠢蛋。」

 

如果佐藤兒子是入山工作時失蹤,為何佐藤會這麼肯定地帶他們來到這個廢村?

 

一路行來,沒看見任何詛咒或殘穢。

 

鈴木還在詢問佐藤兒子的具體失蹤處,但對惠來說,意義已不大。

 

他打斷兩人對話,向鈴木拿來便條紙,迅速寫了一些字,交給對方。

 

「事情有點麻煩,你先和佐藤先生回村裡,把這些訊息傳回高專,請他們派人支援。」

 

這裡深山野地,通訊不佳,他無法直接聯繫悟或高專,只能拜託窗了。

 

鈴木大力點頭,又擔心地看著他。

 

「那您……」

 

「我留下來調查。」

 

確認鈴木和佐藤走遠後,惠向佐藤不願意再往前的地方踏出幾步,沒有任何變化。

 

並不能鬆懈,或者說,連普通人的佐藤都能感覺到異常,一定有他還沒發現的東西盤踞在這裡。

 

悟說過,詛咒是由人的心中產生的,人口越多的地方,詛咒越強,因此都市的詛咒等級遠高於地方,數量更為龐大,能力強且複雜,還可能擁有智慧,足以將人類玩弄於股掌之上。

 

但是,這是建立在構成詛咒的,僅有「生者」的狀況下。

 

惠雙手交握,擺出狗和鳥的形貌。

 

「玉犬、鵺!」

 

巨大狼犬和鳥從惠的影子中冒出,渾嗅聞地面,鵺往空中飛去,惠緊緊跟在玉犬後面,仔細探查周遭可疑的跡象。

 

地方的詛咒正因為力量小,零散分布各地,反倒容易避過咒術師的耳目,慢慢成長,日積月累,反而成為難纏的存在。畢竟不是每個村落都像釘崎老家那樣,有咒術師家族居住。

 

當地人口耳相傳,只在某地、某時間出沒的不明咒靈。惠心中浮現幾個猜想,他向鈴木說的,搞不好還簡單了。

 

山中無時間。

 

惠已經把整個村莊都探查過一遍,查過空屋、農舍、廢棄田地,確認過這裡沒有未登記或失落的特級咒物,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如果如佐藤認為,咒靈只在晚上出現,為什麼出現白天的受害者?

 

如果那個咒靈的據點是這個廢村,為什麼有受害者在自家門前被襲擊?

 

曾經繁榮的廢棄村莊。

 

範圍廣大、不特定的受害者。

 

沼澤般的詛咒型態。

 

擬人化敘述。

 

受害者被稱為犧牲。

 

產土神信仰。

 

人們對土地的崇敬與依賴產生的信仰,範圍可能包括整個地區。崇敬雖是正面情感,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畏懼土地掌控自身生死,或怨懟土地無法給予自己富足的生活,這樣愛憎交雜的情感產生了詛咒;又因為本質上是某種「神」,而更加難纏。

 

惠只在書上看過,從沒遇過這種咒靈,對其出沒方式和能力都不甚清楚。然而如果佐藤說的有一部分屬實,這個咒靈到晚上只會更強,不能再拖下去。

 

如果無法直接遇到,那只能強制喚醒了。

 

不知道鈴木回到村裡沒有?即使他及時把訊息傳回去,高專現在無法派出一級以上的咒術師;就算有,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趕來。

 

他是一級咒術師,雖然高專評估這個咒靈高機率是特級,但產土神信仰通常被列為一級案件,即使是特級,應該也不會太強,不是沒有機會。

 

惠看看手機,現在是下午兩點十四分,無論如何,他要在日落之前處理完畢。

 

他收起鵺,從現在開始,他得節省咒力。惠跟著玉犬,一步步向村莊深處走去。

 

悟從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項圈,望著上頭深淺不一的咬痕,若有所思。

 

和惠約定發情期會找他幫忙後,為了避免對方每次都把自己咬出血,也為了避免小孩隱忍成習慣,影響心理或生理,他就準備了這個專用於避免Omega被標記的保險項圈。第一次拿出來時,惠睜大眼,臉上露出震驚、羞愧和不樂意,悟從沒見過少年這樣的表情。

 

「還是不要吧?」

 

「那惠要咬下去嗎?」

 

「這是不同的事。我可以忍。」

 

「可是我不想要惠忍。惠如果忍成不舉或有什麼毛病,我會很困擾的。」

 

他將項圈鑰匙交給脹紅了臉的年輕人。

 

「再說了,只要惠想要,隨時都可以打開。」

 

惠緊握鑰匙,仍舊眉頭緊皺,一臉不情願。畢竟項圈代表了Omega的劣勢,對驕傲的人來說,更無異於屈辱。五條家長輩也曾經要求他戴,卻被他拒絕了,他當然不喜歡這種東西。

 

然而,就像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克制直接殺光咒術界高層的衝動,長年與他們周旋一樣,為了真正重要的事物,五條悟願意在其他次要事項上妥協。

 

若這樣做能減少惠的負擔,讓少年依照自己的步調成長,就值得。

 

不過⋯⋯

 

「果然還是想被咬呢。」

 

曝露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由最信賴與喜愛的人咬下,牙刺入肉裡,直接,毫無阻礙,恐懼與喜悅並行,激素與體液相合,再也無法分離,光想像,就令人渾身戰慄不已。

 

他想起每次惠做臨時標記的時候。容易害羞的少年一開始並不會乖乖聽話,總要他半哄半騙,適時加點刺激,才願意出手。然而當惠的唇接近他後頸,氣息撫摸他的皮膚,他的呼吸就開始波動;當少年牙齒輕抵他脖子,壓入,他彷彿見到惠專注的眼神,炙燒他的皮膚;皮膚破開,驟然濃烈的密林氣味飄來,讓他心臟狂跳,恨不得直接反壓回去,要求對方現在就給他完全標記。

 

會上癮。

 

他的小朋友什麼時候才會打破自己設下的封印,決定標記他呢?明明都敢趁他睡著時試著關住他,一定動搖了吧,那還猶豫什麼?

 

要不要推一把,還是乾脆破壞?

 

悟有那麼一刻想直接出手,然而他隨即自嘲。

 

都等那麼久了,也不差再等一下,誰叫他是善解人意的五條老師呢?

 

這次發情期,就來好好逗逗小孩吧。看惠怒氣沖沖,卻又不知怎麼發洩的模樣,十分有趣又可愛,也總算有點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伊地知,悟皺眉,升起不好的預感。伊地知知道他的狀況,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打電話給他。

 

「伊地知,你最好是有要緊事……哪裡?立刻把資料給我發來,當地也派人等著。」

 

惠可能遇上麻煩事了。伊地知說,惠傳回訊息,告知他前去處理的詛咒案件,可能和當地的古老信仰有關,又交代如果到晚上他還是沒消息,就立刻通知自己。但伊地知覺得這種事最好不要拖延,因此立刻轉告他。

 

不知該不該稱讚那小子如此謹慎,但這種狀況哪能等到晚上?悟匆匆收拾行李,臨走前看到項圈,想了想,還是將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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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快樂,雖然內容不太情人節(逃

 

我一直想知道咒術世界觀裡,怎麼看待「神靈」的存在?他們有神嗎?咒術師有信仰嗎?好像處理超自然現象的,不管對外稱呼如何,本質都和咒術師有關,如五條家和加茂家的祖先,一個是怨靈→神,一個是陰陽師。

以夏油叛逃的論點來看,似乎世界上確實只分術師和非術師兩種。從術師的人數稀少來看,也不太可能所有的宗教人士都是咒術師。那麼那些宗教團體只是沒有力量的普通人,以信仰作為人們的心靈依託?或是真的能從另個維度,解決人類遇到的超自然現象呢?

又如果負能量是匯集成詛咒,那自然生成的正能量又到哪去了呢?

 

第一次嘗試寫完整的詛咒案件,覺得好難orz要設定咒靈、案件情形、發展等,時間線也很難處理,要合理又能完成我想要的情節。比方其實想讓五條聽到伏黑失蹤再衝去的,但因為我自己設定了很遠的東北,為免來不及,只好讓他早點預防性衝去了(自己表到自己(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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